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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定俗成,是汉语的容错机制

来源:顶端新闻2023-08-04 11:50:45

桂歌#行走河南读懂中国#


(资料图)

汉语有三个特征,一是有很多约定俗成的错误,二是一些词语意思多变,同一个词在不同的语境有不同的意思,在不同的时期也会有不同的意思,容易产生歧义。三是同一个意思会有不同的词语来表示。

这,很考人。但中国人都明白。

所谓约定俗成的错误,那就是大家都这样错,而且已经错了几百年上千年,于是就不是错的了,成了公认的词汇。就好像中国式过马路,只要人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闯红灯。法不责众了。

如吹风、晒太阳、淋雨、救火、肉夹馍等,这些词一开始就错了,可用了两三千年都习惯了。明明是人被风吹,却说成是人去吹风。明明是人被太阳晒了,却说成是人去晒太阳……火灾发生了,那是要灭火救人救财物,却说成是救火,大火是灾难救它干吗?灭它才对。安土重迁这个成语最早出自《汉书·元帝纪》:“安土重迁,黎民之性;骨肉相附,人情所愿也。”于是两千年来大家都这么用了,没人去更正。按照如今的解释,“安土”就是留恋家乡,“重迁”就是注重看重迁移的事情,说是轻易不肯搬迁。我觉得,这样的解释过于牵强。“安土”跟“重迁”是并列的两个动宾词组,既然看重既然慎思那就会有两个结果,一个是迁一个是不迁。这样的话,“安土”和“重迁”还怎么并列?一个是表示肯定,一个既会有肯定也会有否定,那就不对等了。其实,中国人是留恋家乡的,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考虑迁移他处的,所以我认为,正确的说法应该是“安土轻迁”,或是“安土重旧”。

肉夹馍是西安等西北地区一个很有名的食物,明明是馍夹肉,可人们偏偏说成是肉夹馍,应该是为了跟没有肉的馍区别开来吧,所以人们将“肉”说在了前边,突出肉的香味和美味。错了,但大家都乐于接受。

“打扫卫生”这个常用词也是错的。我们打扫的应该是庭院、房间、街道、广场等,卫生能打扫吗?既然“卫生”了,还用打扫吗?《朱子家训》说,黎明即起,洒扫庭除。这才正确。

汉语词汇意思多变,为此,国际上那是不能用汉语来签约的。在国内打官司,那些律师就喜欢咬文嚼字来巧舌如簧。同义词很多,加上一词多义,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,于是,那就都来扯谈了。

“空穴来风”这个词,刚一开始是表示风是有来源地的,是从空穴里飘出来的一丝凉风,后来就变成了没凭没据的消息和谣言。

词汇意义的变化,一个表现是词义的不断增多,一个词常常会由本意派生出许多的引申义来。如“等”字,从“竹”从“寺”,这里的“竹”是指竹简,就是古代的书籍和公文,“寺”在古代是指官府衙门,《说文》说,等,齐简也。后引申为“品级”、“相同”、“等级”、“辈分”。如“等死,死国可乎?”这话就是说,同样是死,为保卫国家而死可以吗?“等子”,就是古代称量轻重的称,跟砝码等同,那么就是一样的重量了。刚一开始,“等”没有“等候”的意思。叫人等候,古时候是说“你先候着”。后来,“等”的词义这才丰富起来。与之相反,另一个表现就是词义缩小。如“臭”字,文言里表示好坏气味都可,现在则只表示不好难闻的气味。如《周易·系辞》说:“同心之言,其臭如兰”,这里的的“臭”只是气味,如果按照现在的词义去理解,那就讲不通了。跟词义的扩大相反,演变后的词义比原来所指称的事物范围小,即古义大于今义,今义包括在古义中。如“虫”原是动物之通名,在古代所有动物都称为“虫”,老虎叫大虫,老鼠叫老虫。现代的“虫”范围缩小了,一般只指昆虫。感情色彩的变化古汉语词义在演变的过程中,褒贬意义互相转化的现象,叫做词义感情色彩的变化。有的褒义词变为贬义词,有的贬义词变为褒义词,有的中性词变为褒义词或贬义词。如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说“先帝不以臣卑鄙”里的“卑”是指地位低下,“鄙”是指见识浅陋,并没有贬义。可现在的“卑鄙”则指品质恶劣,变为贬义词。《战国策·齐策》说“谤讥于市朝”中的“谤”古义为议论、批评他人过失,是中性词,现在是“恶意中伤”的意思,是贬义词。

“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”里的“皮匠”原来是“裨将”,是副将助手,“无奸不商”里的“奸”原来是“尖”,卖米给人家,要堆尖一些多给一点。再有“无毒不丈夫”里的“毒”字应该是“度”,是指男人大丈夫要大度。前边一句“量小非君子”,后边怎么可能会是“无毒不丈夫”呢?这些,都是以讹传讹导致的。

阅读理解是现在的中学生经常面临的试题。

汉语的张力很大,同一个词语在不同的语境里所表达的意思不一样,这就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理解能力。例如“曾子之妻之市,其子随之。”第一个“之”表所属关系,是“的”的意思。第二个“之”是动词,是“去和到”的意思,第三个“之”是指代词,“她”的意思。再如,“读书真好,我们要读好书,养成好读书的习惯。”第一个“好”,是说读书是一件好事情,是高尚的有益的事情。第二个“好”,是指对我们的学习、生活有益处的书第三个“好”,是爱好喜好的意思。

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,某出租车司机仍在路上奔跑。车上只有一个女乘客,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对司机说,苹果给你,很好吃的。司机接过来吃了一口。妇人问,好吃吗?司机答好吃呀。妇人说,我现在不爱吃苹果了,记得我生前也是很爱吃苹果的。司机一听,吓得紧刹车,面色苍白翻白。生……生……生前……妇人答,是啊,我生前是很爱吃的,不知道为什么生完后就不爱吃了,也不晓得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了。司机松了一口气,拜托了大姐,您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……

另外,汉语里还有双关语。这也要根据一定的语境来理解。例如“吃醋”,字面上的解释是“饮用醋汁”,可在另外的语境里却是表示“妒忌”,见到别人好自己心里就酸溜溜的。“乐不思蜀”字面上的解释是“高兴得都不想念四川了”,另一含义是“高兴得都不想回故乡了”。“宰人”的本意是“杀人”,后来引申为讹诈他人。“立牌坊”的本意是“建造牌坊”,后来引申为获取好名声。“红眼病”的本意是指“由一种因细菌感染引起的眼部疾病”,后来引申为嫉妒他人,见别人好心里愤恨。

除了语境不同意思变化外,不同的语气也能让一个词语的意思发生改变。例如“你想怎样?”在不同的环境下,可以表示询问,还可以表示挑衅。有人写过一首小诗:小时候,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,结果也没怎么样。长大后,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结果也没怎么样……如今,不想怎么样,也不管怎么样,结果也没怎么样……

英语,一个单词就是一个意思,固定不变。在英语里,“火”就是“火”,“车”就是“车”,英语单词的“火”跟“车”不能组成一个新词。“火车”诞生后,作为“火车”的单词“train”也跟着诞生了,跟火的英语单词“fire”没有一毛钱的关系。

有人说,多变是汉语的缺陷,增加了理解难度,汉语不是一种精确描述的语言,容易造成歧义。但也有人说,表义的丰富性是汉语的长处,况且在一定语境中,每一个词语所表达的意思是惟一的,不会产生歧义。更有人说,能让不同的人获得不同的阅读感受,这也正是汉语的魅力。

多变的情况在汉语里还是常见的。为此,有的人明明是说错了,可他能强词夺理地否认。如某报纸曾出现过这样的标题:“中国队大败韩国队”,单看这样的标题,您能知道是谁赢吗?再有,“乒乓球拍卖完了”,到底是乒乓球被拍卖玩了,还是乒乓球拍已经卖完了?

这张力也实在是太大了。

这里有一个笑话。说的是某个饭局上,有一个女主播起身说去方便一下,老外不解,旁人解释说,方便就是上厕所。女主播回来,敬酒,对老外说,下次出国希望您能给予方便。老外又不理解,问,要我给她上厕所?旁人解释说,她是说希望给予便利或帮助。饭局结束,美女主播说,在您方便的时候我一定去拜访。老外惊异:我上厕所怎么可能要您来提供便利?美女主播说,要不在方便的时候,我请你吃饭。老外晕倒。

在汉语里,同一个意思会有很多词语来表达。如一个男人称呼自己的妻子就有:媳妇、爱人、夫人、太太、贱内、屋里的、内人、娘子、拙荆等,如果加上地方方言,应该不下一百种。

茅坑、粪坑、厕所、卫生间……

汉语的弹性太大,有时候,还真的跟四川的变脸王一样,意思说变就变。

从前,有个财主,为人土俗而又刻薄尖酸,不是很受人待见。一天,他对管家说,面就是脸脸就是面,一个意思晓得吗?面字太斯文,以后不要说请老爷洗面就说请老爷洗脸,不要再说面字了。一天,他到朋友家祝寿,吃饱喝足后躺在椅子上休息,主人家请他吃寿面,他摇头说不要了不要了。主家再三邀请说,就要一点点,小半碗好吗?管家忙说,近来,我家老爷不要脸了。

这是笑话。

有的话明明是错的,但人们都还是那么说,他们觉得那样说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感,于是就不计较了。大礼不辞小让。

在广西上林马山等一些县,每到地方过节,他们都会向外邀请:回来过节呀。我不是上林人我也不是马山人,邀请我到他们那里去,是不能用“回”字,正确的邀请法应该是:来我们这里过节呀。

可他们都是这样说,因为他们将您当成了他们的家人。这样说来,您还会认为他们说话有语法错误吗?

再有,桂林市人总喜欢这样跟朋友说,“我们姐我们哥,我们爸我们妈”……关中人也喜欢说的“咱哥咱姐咱爸咱妈”。关中人的“咱”有“咱们”的意思,包含式,包含对方在内,让人觉得亲切。南方的“我们”基本上是排除式,少有包含式。可桂林人说的“我们”,很多情况下也是包含式的。30多年前,我的一个同学父亲去世,面色很悲伤。有同学问他怎么回事。他说,我们爸去世了。这句话,在很多人听来,都会觉得别扭。可桂林城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。桂林人跟别人说到自己的家人,都是“我们爸”、“我们妈”、“我们姐”……桂林人说“我们爸”,“我”是重音,“们”是轻鼻音,这一点,跟“咱”、“咱们”的表意很相像。(当然,说到老婆,他们就不会这样说了。)

错是错了,可这嘴一张开,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。

“一个巴掌拍不响”,这话说起来是有逻辑错误的。为什么要巴掌拍巴掌?巴掌拍脸响不响?巴掌拍桌子响不响?一个巴掌拍羊皮鼓响不响?确实是经不起推敲。但人们约定俗成,认定了是巴掌拍巴掌,说的是两厢情愿事才能成。硬要去驳斥,那就是您的不对了。

“恨铁不成钢”这话也是错的。铁,不一定就能冶炼成钢,熟铁就不能。我们知道,跟据含碳量的不同,铁分为生铁和熟铁,生铁的含碳量高于2%,熟铁的含碳量小于0.02%。生铁很硬但比较脆,只能用于铸造,不利于塑形。熟铁质地很软,塑性好,延展性好,可以拉成丝线,容易锻造和焊接,但强度和硬度均较低。于是,既有硬度又有韧性和塑性的钢呼之欲出。钢,含碳量在0.02%至2.06%之间。生铁经过火烧和锻打,不断多排除碳、硫等杂质,百炼成钢。当然,现在也有人利用熟铁来炼钢,但先得需要加大碳的含量,碳的含量一加大,那还是熟铁吗?

我们不能用科学(包含物理学、化学、数学)的眼光来考量文学语言。如果这样,那就是在折磨诗人了。李白在写庐山瀑布时说,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似银河落九天。一个是“三千尺”,一个是“银河落九天”,九天何止三千尺?杜甫说孔明庙前的古柏,“霜皮溜雨四十围,黛色参天二千尺”,按照数学的计算这话也是错的。古制五寸为一围,四十围那就是二十尺。二十尺的周长,那么树的直径最多也就是六尺五寸,而杜甫说树高二千尺,可能吗?有这么细长的树吗?

诗歌、文学使用的手法常常有夸张比喻比拟排比等,强调的是感觉,我们不能用尺子去量也不能用称来称。我们不能用数学物理学的眼光来考量诗歌、文学的描述。孔子说,三人行必有吾师。三人就不一定是三个人,是多人众人的意思。这是一种模糊概念。

诗歌、文学讲究情感。为了突出情感,常常会使用一些极端的词语来形容喜欢或者憎恨的程度。如,我爱死你了,我想死你了。如,我一脚踢死你!句子里的“死”,只是表示程度很深,并不是生死的“死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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