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牮字说起
潘文林
牮读jiàn,如今认识这个字的人不多了,成了冷僻字。可在我孩提时代,牮字还是常说常用的。
【资料图】
我家原是五间穿架子屋。所谓穿架子屋,就是用较大的树木锯成板,或是打出眼,互相交错咬着,这样就平稳了;上面盖上瓦,或是盖上草,就可居住。这样的房子特抗震,倾斜个三五十公分,甚至一米多,都不会轰然垮塌。当房子倾斜后,就得请人来维修。来维修的人就称为“打牮”的师傅,连个正式名称也没有。一年,我家房子向西南倾斜了不少,连开门都得别别扭扭、吱嘎吱嘎乱响。祖母就说得找个打牮的师傅来把房子牮一牮。房子牮正了,才好盖稻草。要是先盖稻草,再牮,屋顶一挪动会漏雨的。
祖母有了维修房子的计划,就筹措买稻草。早稻收割后,农村就有人挑着新鲜干稻草上集镇上卖,一担可卖三毛多钱。祖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,在街市上转,见有人挑着稻草来卖,就挑长而壮实的稻草再谈价。谈好价,就用大杆秤称,再罗起来。每年,罗了一大罗,估计可盖五间屋了,再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请盖匠。盖匠在乡下又称茅匠。盖匠的技术高低决定房子漏不漏雨。我家房子本是瓦屋架子,屋面较平,因家庭困难,无力盖瓦,只好盖稻草。这样,为保障屋面不漏雨,选择盖匠就讲究了。提前许多日子将盖匠请好了,在盖屋之前,必须将歪斜了的屋复正。这样,又得去请打牮的。
打牮的两个师傅如约来了,围着倾斜的房子左看看,右瞧瞧,说:“这屋斜得远了,东边邻居家的房子歪了,几乎全靠在你家房子上”。北风一大,邻居家的房子只有两间架子,扛不住,就往西斜。男主人长期在外工作,屋里的事很少管,房子斜了有靠山,也没当回事。祖母两边看看,我家房子几乎靠在西边邻居排山上了。怎么办?只好请打牮的先将东边邻居家的房子牮正,再将自家房子牮正。打牮的工具有一根长圆木、撬棍,还有锤子、绳子和吊线锥子。楔子是在我家找木板砍出的。
房子牮好了,才知房子倾斜了快一米。请他们吃了中饭,再付三块钱,维稳工作就算结束。
第三天,太阳才露出笑脸,盖匠师傅扛着工具就来了。
盖匠是熟客,一来就搬梯上房,开始掏旧换新。用一块像扁担的竹板,撑起去年盖上去的稻草,将前年盖的已经腐烂的稻草掏出来,再铺进今年的稻草。周而复始,一层一层地更换拍平,一丝不苟。
地上赶下一堆烂草后,我就去打捆或是将草抱走,堆在避风的地方。这种陈旧的烂草,冬天烤火很好,对有寒湿的人,尤其有效。有个冬天,我流清鼻涕,祖母就要我坐在火坑边,用这种陈旧的稻草烧出烘烘的大火,敞开胸膛烘烤。它能驱寒。
我家房子要盖三四天,每天放学回家就得帮忙捆草、扫灰。一次,我见地上推了不少新旧混杂的稻草,泡泡松松的,我就爬上梯子,想学学飞檐走壁的侠客练腾云驾雾的功夫。两条腿才迈开,就落在了乱草堆中,那能腾起?我又爬上了梯子去练,忽然盖匠师傅喊:“别胡来,屋顶漏不要怪我啊。潘婆婆,你看你孙子在干什么,屋顶都在动!”
我在乱草堆中打一个滚,装着没事一样,又去捆草。
几十年过去了,我的孙子都调皮起来了,不过想起这些往事,也怪有趣的。
打牮的和盖匠,这两个职业基本消逝了。俗话说,此衰彼长,此起彼伏,也许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生存在世吧!